[教育隨筆]大褲袋

　　[教育隨筆]大褲袋

　　朱慿

　　在洋溢著工作第一年的青春激情里，我遇見了海洋，一個普通又有點特殊的男孩子。

　　說他普通，因為他就是一個我們平時常見的那種男孩；覺得他特殊，因為不管春夏秋冬，他總是穿著一條有兩個巨大口袋的咖啡色褲子。海洋一走起路來，褲子上那兩個巨大的口袋就會隨著腳步的頻率有節(jié)奏地晃蕩，發(fā)出零零碎碎的摩擦聲。

　　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大口袋是在一次課間活動上，海洋一跳一跑起來，總有很多泥從褲袋里掉出來。我把他喊到身邊，問袋子里裝了什么，他有點不知所措地蜷縮起了身子，小心翼翼地打開褲袋：一瓶膠水、一把雜草、一個小扳手、幾顆螺絲�？吹竭@些，我不知道該怎樣繼續(xù)交談，只好拍拍他的肩膀讓他繼續(xù)和其他同學活動。之后我思考了一陣自己的話語，確實在那個場景下，我不知道該跟他說什么，也不知道該拿那些玩意兒怎么辦。

　　海洋的褲袋里每天都會有不一樣的寶貝兒。有次班級的窗臺被幾只頑皮的小鳥用糞便襲擊了，班級里沒有學生愿意去清理，海洋竟從自己的褲袋里掏出了一個鑷子和一雙橡膠手套處理了起來，就差給他配上一套制服，如同在犯罪現(xiàn)場調(diào)查取證的警察一樣，精細地清理著窗臺，看得其他同學目瞪口呆，我在一旁不置可否。

　　對于海洋的這個褲袋，我是比較寬容的，只要他能保持自己四周的衛(wèi)生并不在上課時候隨意擺弄，我便不會進行過問。但班級里其他學生可不會就這樣輕易放過海洋，有些男生會特別好奇地去他的褲袋里一探究竟。那一年海洋是三年級，屬于班級里少數(shù)幾個自行上下學的學生之一，我估摸著那些玩意兒就是在上下學的路上撿的。

　　到四年級的時候，班級里竟流行起了海洋的“褲袋潮流”，越來越多的男生穿起了“海洋同款”褲子，班級里開始到處晃起大褲袋。一開始我覺得有趣，倒也沒放心上，但隨之而來收到了越來越多的家長投訴敲響了心頭的警鐘。

　　那時我不知如何去解答家長的疑惑，也不知如何處理這些燙手的山芋，拖著、躲著，帶著僥幸的心情捱過了一天又一天。每每見著海洋，看著他鼓鼓的褲袋，心情是無法名狀的復雜，我甚至開始害怕看見海洋的褲袋，我不知道面對他的時候該用怎樣的表情、該進行怎樣的交談。

　　海洋并沒有察覺到事情開始變得微妙，他也沒有因為身邊突然冒出了許多同款而感動驚訝，依舊每天往自己的褲袋里塞各種各樣的寶貝兒，他仿佛在自己的這個神奇口袋中，感受著生活的豐富與驚喜。

　　直到有一天，有位女生哭啼啼地來找我，說有三個個男生用修正液在她的桌子上簽名。原來，那幾個男生把修正液裝進褲袋，走到一張桌子邊就學著粉刷匠的樣子從褲袋里掏出修正液進行涂鴉。

　　一個小小的大褲袋，居然會發(fā)展成這樣的問題，這是我始料未及的。怎么辦？是不是應該一刀切，任何班級紀律必須是所有成員共同遵守，因為誰也無法預知接下來可能發(fā)生的事情。但如果選擇一刀切，那對于海洋是否公平？我深知海洋與其他同學的不同，但又不知道如何與他們解釋海洋的與眾不同，況且我也無法保證海洋以后就不會做出類似的事情。

　　在躊躇和猶疑中我經(jīng)歷著一次痛苦的選擇，我的腦海里不斷浮現(xiàn)出那個向我展示三角螺絲的天真無邪的海洋。像是犯罪一般，在班會課上，我公布了禁止在褲袋里裝東西的決定。說出口的瞬間，我不敢去看海洋，生怕他也在看我，卻又無比想要了解他此時此刻的心情，像是在進行一樁蓄謀已久的謀殺案一般，手起刀落，干凈利落地謀殺了自己關于那個褲袋的所有疑惑和幻想。

　　四年級的下學期，海洋跟著父母回老家了，臨走前，一家三口特地來學校與老師同學們告別，海洋不再穿著那條有兩個大褲袋的咖啡色褲子，我有點失落的看著他的新褲子，說不上好還是不好，就是普通的一條褲子。

　　也許從我詢問那個褲袋里有什么的時候開始，就注定了這是一樁蓄謀已久的謀殺案。

　　[點評]反思是成長的開始

　　海涅曾說過：反省是一面鏡子，它能將我們的錯誤清清楚楚地照出來，使我們有改正的機會。

　　全面禁止大褲袋無疑是一個錯誤的決定，表面上來看是為了所謂的“公平”，實際上是一種“懶政”行為。因為它沒有對學生的具體情況加以區(qū)分，很可能會扼殺海洋一類孩子的創(chuàng)造性。事實上，在教育工作中，類似的做法可能是大量存在的。

　　當然作為剛剛參加工作的老師，在遇到各類實際問題時，在暫無良方的情況下偶爾“一刀切”也是可以理解的。而難能可貴的是，朱老師在作決定的時候，已經(jīng)認識到其中存在的問題，所以也曾猶豫。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，朱老師通過對各種問題的處理、反思，會積累下豐富的實際經(jīng)驗，“一刀切”將不再是他的首選方法。

　　（江蘇省揚州市廣陵區(qū)頭橋中學    孫正祥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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